郑愁予的诗精选10首,我不是归人,是个过客

郑愁予,1933年出生于山东济南,原名郑文韬,1949年赴台。著有诗集《郑愁予诗选集》《郑愁予诗集》等。

错误

我打江南走过

那等在季节里的容颜如莲花的开落

东风不来,三月的柳絮不飞

你的心如小小的寂寞的城

恰若青石的街道向晚

跫音不响,三月的春帷不揭

你的心是小小的窗扉紧掩

我达达的马蹄是美丽的错误

我不是归人,是个过客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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情妇

在一青石的小城,住着我的情妇

而我什么也不留给她

只有一畦金线菊,和一个高高的窗口

或许,透一点长空的寂寥进来

或许……而金线菊是善等待的

我想,寂寥与等待,对妇人是好的

所以,我去,总穿一袭蓝衫子

我要她感觉,那是季节,或候鸟的来临

因我不是常常回家的那种人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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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土上

森林已在我脚下了,我的小屋仍在上头

那篱笆已见到,转弯却又隐去了

该有一个人倚门等我

等我带来新书,和修理好的琴

而我只带来一壶酒

因等我的人早已离去

云在我的路上,在我的衣上

我在一个隐隐的思念上

高处没有鸟喉,没有花靥

我在一片冷冷的梦土上……

森林已在我脚下了,我的小屋仍在上头

那篱笆已见到,转弯却又隐去了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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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手刀

长春藤一样热带的情丝

挥一挥手即断了

挥沉了处子般的款摆著绿的岛

挥沉了半个夜的星星

挥出一程风雨来

一把古老的水手刀

被离别磨亮

被用于寂寞,被用于欢乐

被用于航向一切逆风的

桅蓬与绳索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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厝骨塔

幽灵们静坐于无叠席的冥塔的小室内

当春风摇响铁马时

幽灵们默扶着小拱窗浏览野寺的风光

我和我的战伴也在着,挤在众多的安息者之间

也浏览着,而且回想最后一役的时节

窗下是熟悉的扫叶老僧走过去

依旧是这三个樵夫也走过去了

啊,我的成了年的儿子竟是今日的游客呢

他穿着染了色的我的旧军衣,他指点着

与学科学的女友争论一撮骨灰在夜间能燃烧多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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水巷

四围的青山太高了,显得晴空

如一描蓝的窗……

我们常常拉上云的窗帷

那是阴了,而且飘着雨的流苏

我原是爱听罄声与铎声的

今却为你戚戚于小院的阴晴

算了吧

管他一世的缘份是否相值于千年慧根

谁让你我相逢

且相逢于这小小的水巷如两条鱼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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残堡

戍守的人已归了,留下

边地的残堡

看得出,十九世纪的草原啊

如今,是沙丘一片……

怔忡而空旷的箭眼

挂过号角的铁钉

被黄昏和望归的靴子磨平的

戍楼的石垛啊

一切都老了

一切都抹上风沙的锈

百年前英雄系马的地方

百年前壮士磨剑的地方

这儿我黯然地卸了鞍

历史的锁啊没有钥匙

我的行囊也没有剑

要一个铿锵的梦吧

趁月色,我传下悲戚的「将军令」

自琴弦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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雨丝

我们底恋啊,像雨丝,

在星斗与星斗间的路上,

我们底车舆是无声的。

曾嬉戏於透明的大森林,

曾濯足於无水的小溪,

那是,挤满著莲叶灯的河床啊,

是有牵牛和鹊桥的故事

遗落在那里的……

遗落在那裹的  

我们底恋啊,像雨丝,

斜斜地,斜斜地织成淡的记忆。

而是否淡的记忆

就永留於星斗之间呢?

如今已是摔碎的珍珠

流满人世了…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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清明

我醉著,静的夜,流於我体内

容我掩耳之际,那奥秘在我体内回响

有花香,沁出我的肌肤

这是至美的一刹,我接受膜拜

接受千家飞幡的祭典

星辰成串地下垂,激起厝间的溢酒

雾凝看,冷若祈祷的眸子

许多许多眸子,在我的发上流瞬

我要回归,梳理满身满身的植物

我已回归,我本是仰卧的青山一列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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下午

啄木鸟不停的啄著,如过桥人的鞋声

整个的下午,啄木鸟啄著

小山的影,已移过小河的对岸

我们也坐过整个的下午,也踱著

若是过桥的鞋声,当已远去

远到夕阳的居处,啊,我们

我们将投宿,在天上,在没有星星的那面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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